美好的見證[3]严寒中的雪莲 雪莲

  家在大漠

  世事多变的一九五五年,我出生于北强。我的记忆中没有母亲——这个刚从神学院毕业就入强传道的女学生,在我两岁时就蒙召而逝了,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记忆。

  荒凉的冰雪大板上唯一的亲人就是父亲——一个微显驼背的放牧人。知道父亲曾受过高深教育,竟跑到荒蛮之地来,却是我十四岁的事了。

  北强的冬天又冷又长,每当风暴来时,我们就躲进屋内,在踏着的干牛粪前,看爸爸在我的烂衣服上,缝一块块彩色的小补丁。我很喜欢这种“家”的气氛。每到这种时候,我就靠着爸爸的曲背上,唱起当地的一支民谣:“山高不长草呵,风吹石头跑……”。

  像是吃惯苦瓜的人不知苦一样,我并不觉得生活很艰苦,因为在贫困的生活中,我们也能找到快乐。

  爸爸教我算术、语文、音乐、英文和圣经。在我很小时,我们就用英文对话。记得有一次他被红卫兵抓走时,对我讲:“圣经放在旧衣服里,快藏到干草堆里面!”红卫兵听不懂英语。他们带走爸爸所有的书籍,惟独没能带走圣经。从此,那本圣经就跟着我一直到今。

  我从爸爸那里学会了生活所需要的一切,更重要的是学会了走十字架的路。

  红卫兵运动开始了我们“家”第二次厄运。就像吃完了苦瓜又要吃黄莲。爸爸这次被“审查”一审便是五年。坐在牛粪火前看爸爸补衣服的往事一去不返,只能从记忆享受父亲的温情。

  我常坐十六小时的汽车去看爸爸,渐渐从看守干部,知道爸爸对党、对人民犯下的所谓“滔天重罪”。

  爸爸原是玉门油矿的工程师,曾留学美国,是中国第一代地质工程师,却放弃安逸的生活与地位,到荒瘠之地传扬福音,留学美国成为永远也无法解释的历史问题。为此父亲变成“美帝国主义的走狗”、“特务”。

 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“放弃工程师的地位,到边远地区的目的”。时在一九四七年中共统治前夕,他是否负有颠覆共产党的重任?爸爸在审问中一言不发,成月不讲一句话。看守干部对我说:“你爸爸是要带着花岗岩脑袋见上帝的,你要与他划清界线。”

  寒夜孤雏

  可是,爸爸却在我心中变得更加美好。有一次我去看爸爸,趁看守干部点烟找火柴的当儿,他嘱咐我::“困苦时要学会倚靠主耶稣。”这句话给我极深刻的启迪。在这之前,尽管我生长在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家庭,每日祷告的中心只是自己,并非主。

  在痛苦与绝望中,我对天父甚么都说,也埋怨过基督为甚么把苦难都集注在我们家?可是,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倚靠神,用上帝的力量战胜一切。那一年我十五岁;一粒细小的沙砾被巨浪淘到岸上,反映太阳的光辉,这或许正是造物主的本意。

  当我必须一个人在满目零乱的“家”中生活下去时,才真正认识主。记得一个月黑星暗狂风呼啸的寒夜,我从浑噩的恶梦中惊醒,炉火已经熄灭,黑暗从门缝里挤进来。“这是甚么世界!我们活着就是为着受苦吗?”我声泪俱下在黑暗中大呼。

  我从床上跳下来,要去打开门让寒冷把我的生命带走,因这世界已没有半点美好和希望。正要开门的一剎那,一个声音劝阻我:“困苦时要倚靠主。”我完全软下来,像一片树叶一样落在地上。

  在爸爸跟前我是个脆弱的女孩,在神面前又是个多么微小的生命。我颤巍巍地跪在地上,呜呜咽咽的说:“慈爱的上帝,您要收走我,就让狂风把门吹开;您要我留在地上,就要与我同在,不要离弃我…… 。”

  我当时得到的平安无法尽诉,好象有一种东西罩下来,把我囚身在真空里。狂风的呼啸和寒冷都无踪迹,我祷告良久,直到清楚神的旨意。

  我重新燃起炉火,同时燃亮的还有生命之火。从此我不再孤独。当恐惧和软弱来袭时,我都在祷告中得到活力。好几年之后,好多同学听说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,孤苦零丁在山区生活三年,都咋舌惊叹。我对他们说:“要想得到超自然的力量,就要信仰造物主。”

  欢呼收割

  神的爱是在给予中得到的。只有借着神的力量,彻底粉碎自己,完全奉献给神,才能胜过一切,敬虔爱神。

  人的一生有许多路,通向虚荣享乐名利。爸爸己踏在那路上,却返身走入窄门。我就出生在那门边,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。

  我从没进过学校门,所有的文化知识都从爸爸那里学来。别的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时,我也被当做“知青”下放了。这是一段很好的经历,使我能与众人相处,渐渐适应集体生活。

  我第一次开始试着向别人传福音。我们农场有个和我一样的小女孩,跟我学英文,有一次在田地里,我说话很激动,在激越之中把基督介绍给她,她反应沉默。正在这时,政治指导员过来把她叫走。那天下午我非常慌乱,不知道怎样办才好。我害怕她会把这件事告诉指导员,如果真是这样,一切都完了,爸爸的遭遇就是我的下场。

  那天下午我感觉别人都避开我,连保卫委员的眼神中都流露出鄙视。神是否离弃了我呢?我开始有些动摇。

  晚上,事情清楚了:那女同学的家中拍来电报,她母亲病危,下午她已踏上归程。所有的恐惧都是我自己作怪,当我清楚这一切时,简直无地自容。神哪!我办了甚么事,自以为了不起,甚么苦难都经历过,原来却是这样软弱。

  那夜,我跑到静寂的树林,恳切祷告求神粉碎我自己。往神面前的路只有一条,就是彻底的奉献。这是那夜神对我的启迪。

  此后我不断的为那女同学祷告,求圣灵在她身上作工。二十天之后,她回到农场,马上来找我,要我接着讲,并询问好多事情。我不知该讲甚么好,只是按我经历的去诉说,叫我惊奇的是她竟流着泪接受基督做她的救主。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选择,若被别人知道她将失去一切!

  她成为基督徒后,不久就抽调到军工厂去了,并且不断的向亲友传福音。到现在,她都没有一本印刷的圣经,还是用着我们在油灯下的手抄本。在此之前,我一直觉得完全倚靠交托就一定会得到神的喜悦,只知道自身的奉献,从没有过传讲福音的负担;这次经历使我看到由神而来的能力,并从中得到无法言喻的喜悦。

  神的奇妙是我们无法理解的,你只有得着神才能得着祂赐的能力。耶稣是牧者,祂喜悦羊群,并非只是一只羊。当你有了负担要撒种时,主早已为你准备了一切。

  烈焰中的精金

  一九七五年,自治区高等学院招生办公室的领导到农场视察,听说我自学英文的情况,决定录取我上大学。一个“反动阶级家庭”出身的人上大学引起广泛的争论。我清楚那是神的美意,神让我到新的地方,试炼我成为适合的器皿,我怀着必胜的信心等待。

  我一生第一次做学生进校门,而且是大学的校门。似乎很奇怪,但在黑白不分事理不明的年代,不会写文章能上大学,成了英雄的大有人在,何况我是被视为人材保送进大学呢!神带我到这里,一定有祂的旨意。

  在我还没有领受之前,就下决心要“活出主的荣耀”。尽管大家都不知道我是基督徒的身份,我仍是主在世上的镜子,反射着主圣洁的品质。我处处以基督徒的品德限制自己,很快就成为英文系的“三好学生”。

  由于我英语发音正确,阅读讲话被录成教材,一时我成了英文系的骄傲。人们只赞扬好的行为,却不知它来自何处,这使我非常苦恼。我的一切都是来自主,来自圣经,却要隐瞒,连圣经都要埋在教科书里读。就在这时,发生了一件事??!

  那几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是由各地党委推荐来的,只有我一人非党又非团。“工宣队”领导很为我可惜,他们认为“一切好行为必然出自党的教导”,于是动员我加入共青团,实现全班“一片红”。

  有灵命的基督徒怎能加入无神论组织?为此我多次以“表现不好,不够条件”为由,拒绝团干部。接着便开始一系列的“帮助会”,一个“三好生”因为对“团”认识模糊,变为被帮助者。隐瞒身份加入共青团?不,基督徒不可羞辱主名,既然人们都赞赏好行为,为何不把荣耀归给主,反要隐瞒事实呢?圣灵给我力量,在一次“查找根源,放下包袱,加入组织”的帮助会上,我坦然的讲出自己的理由:“我是基督徒”,自豪的话语使全场震惊,更使领导恼怒。

  这还了得!这是甚么时代,甚么学校,竟然混进了“封建迷信残余”!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,给在场的员工上一堂思想斗争的课。校领导一定要我当众交待“信”的根源,我没有想到对付来的这么突然。在喧嚣的气氛中我闭目祷告:“我从小生活在天父的保守中而没有报答,如果这一次是天父的安排,试炼我的忠心,您就要给我恩赐,使我从软弱中站起来。”

  我争开泪眼,全场鸦雀无声。面对全系二百多名师生,我倾吐自己的罪,自己在十字架前的渺小;基督为世人所受的苦;基督徒不会危害社会,只会带领人们发现美好,认识永恒。

  在座的人当中,大部份听凭以往宣传,以为基督徒是洪水猛兽。今日一个基督徒站在面前,攻击之说荡然无立足之地,在到处充满争斗的世界,基督徒却显得更圣洁岸然。尽管许多人以为我是在讲一个生动的故事,并没有接受上帝是宇宙的主宰,可是我已看到一片地,一片有待开恳沃土。

  沃土丰禾

  我把要说的讲完,“工宣队”队领导恍如大梦初醒,立刻斥我利用大学讲台放“毒”,要大家现场批判。人们已感觉到神的美好,黑白颠倒的做法明显被人嫌弃,批判不欢而散。

  救赎之光出现时,第一个迎接祂的是逼迫。我心里明白,表露身份也就失去上学机会,培养无产阶级接班人的大学不会容忍基督徒。大学对我重要,比起神,却是那样微不足道。神的恩典正要求我们舍己,我可以离弃一切却不可离开神。

  我表明身份决志背起十字架跟随主时,聚集在黑暗道上的观众,都被救赎主之光震撼。一时我成为学校的“新闻人物”,每到一处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。但是同情多于讽嘲,询慰多于批判,更有一些同学私下要求我讲救恩的问题。我知道神已预备一块田地,就要到撒种的日子了。

  同学们将来会到全强各地做教师和翻译,神的道对于他们何等重要,福音会通过他们得以广传,这是神的本意。可是,我就要离开学校了,剩下的工作谁来完成呢?我在这件事上完全无力,完全倚靠主的安排。

  神要你做的一件事,祂必成全你得以完成。关于我被开除或处分的会议,几次都没有结果。校方坚持要留下我;“工宣队”认为我思想“反动”,必须开除。最后达成协议:开除校籍留校查看,但是毕业分配时必须分配到农村。

  消息传来我欢喜跳跃,神赐下恩典时,必然也包含着转机。学生时代是难忘的,而更难忘的是学生时代传福音。那时我常用的祷告词是:“主啊!只求在复兴您的圣工上,我能有份。”

  我渴望的并非学校,而是福音从这里得到广传。很快我周围有几个追求真理的人,很快又变成三十几个。我们分成两个小组,利用假日、星期日到公园郊外团契,打的旗号是“政治学习”,直到毕业都未被校方发现。弟兄姐妹的灵命迅速增长,到毕业时相信都已成长为能够独立行走的基督徒了。

  毕业后,我们被分配到各地,从阿尔泰到喀喇昆仑,全强的每个城市都有他们的足迹。

  按照处理决定,我被分配到农场学校教英文。我常请假去看望分散各地的肢体,。路已非二十年前爸爸传福音时那么艰辛,却仍然充满磨难。每当我坐上汽车进入无垠高原,心中就泛起无限喜悦,彷佛看到主在各地的麦田,种子撒下去埋在土里,孕育着生命,显示着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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