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他如煉金之人的火，如漂布之人的鹼，他必坐下如煉淨銀子的，必潔淨利未人，熬煉他們像金銀一樣，他們就憑公義獻供物給耶和華。”（瑪3︰2/3）
　　
　　神看工人的本身比工作更要緊，因他的大愛，藉各樣苦難來煉淨他揀選的器皿。五八年我從北京如驚弓之鳥直奔廣州，寄居在我貧窮的舅父母家。以後又飄流各處經受磨煉，三年後重返上海。那時我妹妹已結婚有一女孩，我與她們一家同住。外面生活似較安定，但裏面的渣滓還需主藉火與鹼更徹底地潔淨。於64年我被逮捕，初判五年，後因送衣服、食物給人，又叫人感謝上帝而被加刑三年。刑滿後我被送到農場就業，直到78年”四人幫”下台後，得釋放回家。

勞動改造期間的幾件事

蒙賜榜樣詩歌

　　初被逮捕，關在看守所我與一位天主教徒住一個牢房。每當叫我們起來”活動”時，我來回走動，心靈就湧出詩歌，將幾處聖經中我最愛慕渴想效法他們的人編唱成歌曲，聖靈感動所得的詞與調是那麼合適，而又能經久不忘，後來就稱之為榜樣詩歌。1.亞伯拉罕愛神愛人的榜樣 2.大衛合神心意的榜樣 3.約瑟敬畏神的榜樣（這首是以前在廣州時受感而寫） 4.但以理大蒙眷愛的榜樣 5.路得跟隨的榜樣 6.以斯帖禱告的榜樣 7.保羅滿足主心的榜樣 此七首詩歌及以往有感而寫的少數詩歌都附於後面，與閱者同唱共勉。

軟弱失敗

　　在服刑改造中，一次次的運動要人互相揭發，立功贖罪。就在一次運動中，我違反監規，偷偷地送食物及衣服給別人的事被揭發出來。於是天天被大會、小組揪出來批鬥，要我挖思想根子，是甚麼企圖目的，逼我不住地寫檢查。白天帶著手銬腳鐐去勞動（勞動時暫除手銬），回到牢房再帶上手腳的刑具。那時給我單獨關在一個小黑房，睡在稻草鋪的水泥地上。主實在憐憫他困苦的孩子，竟使我發覺能很容易地將手腳從刑具中脫出來（大概是因我的手腳特別細小）。因此每晚我都能舒舒服服地睡覺。一到黎明聽到人聲，就速速套上刑具，跟她們出去勞動。主恩夠用，就在狂風大浪迎面撲來時，也沒感到過不去，他的恩手仍然託住我。可憐的是我只會消極忍受，沒有靠恩儆醒禱告，不會奮力地抓住神，以致心靈發昏，每天勞動回來，哨子一吹，各中隊都聚集如獅子向我吼叫。漸漸我軟弱了，我想彼得是個大男子漢，親自跟過主多年，在黑暗時還三次不認主，我不過是個弱女子，豈受得了這樣對待？我何不也效法彼得假裝不認主，一念之差就跌倒了。聖經明明告訴我︰”不要效法惡，只要效法善。”我倒忘得一乾二淨，卻照自己的想法輕輕忽忽地作了天國的敗兵。

戲言招禍

　　當我受懲罰帶刑具挨批鬥時，幹部就發動所有犯人揭發我平時的言行，也藉此收集給我加刑的材料。一天女指導員叫我去嚴厲地質問我︰”你將6 個孩子藏在哪裏？”我吃了一驚︰”我沒有結婚哪有孩子？””你還要抵賴﹗你告訴過人家你有6個孩子。”她大聲斥責，我細細回想，初到時是對人說過這句戲言，只得低頭輕輕地答︰”那是我講戲言。””為甚麼？”她如獅子吼叫……”因為她們老是要給我介紹對像，我嫌煩，就告訴她們我有6個孩子。”幹部忍不住大笑，但仍逼著我交出6個孩子，逼我寫檢查，天天如此追問。我一面向主認罪︰不該說戲笑話，給自己招來這麼多麻煩，一面求主解救。末了我想起母親曾說過有否結過婚生過孩子，醫生能檢查出來。我就要求請醫生檢查，這事才算過關。但他們對我違反監規，給我加刑三年的處分。

看守山地

　　八年刑滿後，被遣送到山區勞改農場，從室內勞動變成室外勞動。風吹日曬，挑土植樹，採桑割草……外貌迅速變黑變老，甚至我小甥女見我回家探親（每年能回去15天），就問她媽媽，世界上是否還有比姨媽更黑的人？初到農場的一段時間，整天勞累發昏。後來因主憐憫，幹部見我勞動力實在太差，就將我分派去看守山地，使我能離開鬧哄哄的人聲，有安靜祈禱的機會，但晝夜在野外輪班看守有很多危險。這山區本是土匪窩，少數的百姓生性強悍。經常明偷暗搶農場的土產。曾有男場員看守山地後竟失蹤，大家猜想他必是當有人來偷農作物時，與人相鬥，被打死埋掉的。且山區多的是狼，一到傍晚婦女孩子都躲進屋子不敢出來。有一次甚至當我們一組人在集體勞動時，光天化日一只狼就飛跑而過。事後我們握著鋤頭都嚇呆了。當局派我與另一個較年長的女場員同班看守24畝山芋地，因面積大，二人必須分在兩頭。若是值夜班，從晚上6點到明晨6時，就得不住巡行。我們僅有的武器就是手杖、口哨和手電筒。多少次主救我脫離危險﹗有一次我坐在石塊上稍時休息，一只野獸風馳電閃地從我身旁過去，我急忙亮起電筒。據說狼是怕光的﹗非主憐憫即使不被狼傷害，也會被嚇死。另一次更可怕，在半夜遠離人群的曠野，一個男人向我跑來，我大聲喝問︰”是誰？”答是男場員，是幹部吩咐來照顧你們女場員的。我早就聽到這裏有60歲的女場員，還在行路的途中被人強奸。那時我心中急向神呼求護庇，同時速向與我同班的女場員那邊跑。口中大聲說︰”到她這頭來，她就在這裏。”那男場員連連叫我︰”不要去﹗不要去﹗我是剛從那一頭繞過來的﹗”我可不理他，只管往那邊跑。結果那男場員就走了，且以後也不再來。諸如此類的事很多，每次都見到神在護佑屬他的孩子。我本是一個最膽怯的人，但靠著主能毫無掛慮、無懼怕地在黑夜、在曠野，盡我看守山地的職責。甚至有人問我︰”看你很老實、很軟弱，怎會有這膽量，深更半夜一個人站在野外看山地呢？”他們更希奇的是，見我通夜站在墳堆上，尤其是那些過去謀殺親夫的女場員，奇怪我怎麼不怕鬼？其實這都是主加給我的力量和恩典。

一點不能放鬆

　　由看守山地給我學到一個教訓就是得時時儆醒，一點不能放鬆。這是從失敗的經歷中學到的。有二次我們殷勤地巡行，一切看守的很好，忽來一陣大雨，心想這樣大雨總沒人來偷。於是躲進草棚避雨，不料雨停出來一片山芋都被偷去了。此後越是雨大，越是要披上雨衣到處巡查，不敢輕忽。另一回好不容易領到較好的點心，二人就坐在草棚裏大吃起來。心想就一會兒不致出事，誰知又被偷去不少，正是我們以為不要緊，可以放鬆一會兒時候，也正是給仇敵留地步，大遭虧損的時候。這使我深切體會到主說”你們要謹慎，恐怕因貪食醉酒並今生的思慮，累住你們的心，那日子就如網羅忽然臨到你們，因為那日子要這樣臨到全地上一切居住的人，你們要時時儆醒，常常祈求，使你們能逃避這一切要來的事，得以站立在人子面前。”（路21︰34/36）真是千真萬確﹗信徒若不晝夜思念主話，若不時時儆醒祈求，到時必大受虧損，因惡者是一刻也沒有放鬆我們，無孔不入地要來危害我們。

忽調到美地

　　從看守山地又調我到小組跟班勞動，那天天氣特別炎熱，汗流滿面，到下午五時還要加班到晚上，大家渴得要命有人就舀溝裏的髒水喝。我竭力忍住不去喝，但實在受不了，一位組長挑肥料經過我身旁，偷偷將別人送給她吃的一段黃瓜折半段給我。真使我如獲至寶，心裏知道是神的眷顧而默默感恩（以後我一直不忘這位組長對我的恩情，常設法去接濟她）。在最苦的時候我惟抬頭仰望主，想不到當夜幹部就宣佈將我調到蠶種場去看門。蠶種場是幹部住的地方，與場員住處相離不遠，卻是兩個天地。這邊是嘈雜的人聲，擁擠的人群……是人間地獄。那邊是高樓大廈，叢林綠蔭，美景如畫。我被調去與三位老年女場員住在一房內，分二班晝夜看守，作些輕便打掃的環境清潔的工作，使別的場員們妒羨不已。有人去向幹部理論，說我年紀不老（當時40多歲），怎能如此舒服調到那邊去作輕勞動？結果反遭幹部教訓一頓。她們豈知天上有一位又真又活的神，在顧念我這屬他的子民。因我有渣滓，他不得不使我經過苦煉，如今我心歸向仰望他，他就要施恩將我贖回，藉著蠶種場四個老人彼此爭吵不休，幹部才決定將我這不與人爭吵的調進她們中間，將她們中的一個調去別處。這樣使我在安靜獨坐看守時，得恢復以往的守望祈禱，忙亂發昏的心開始漸漸甦醒。

祈禱見神蹟

　　到了美地息了繁重的勞苦才沒幾天，我又鬧一大笑話。晚上我坐在竹椅上值班看守，半夜天氣寒冷，我就急急跑回房去取件外衣，待我回來竹椅不見了。於是這消息迅速傳開，大家都好笑︰”幹部叫眼鏡（因我戴眼鏡，她們都叫我眼鏡）看守蠶種場，她卻連自己坐的椅子都被人偷去了。”我很害怕，我這樣無用，幹部還會讓我看守嗎？接著管倉庫的老王交給我三隻大號牢固的裝肥料的塑料袋，囑我洗淨曬乾後還他，末後又說︰”注意勿丟失﹗”（因一不小心就會被人偷去）當時將三隻袋放在樹下，自己就去掃地，心想掃好這塊地再拿這袋子到池塘裏去洗。但我掃啊掃的竟忘了這事﹗後忽然想起就嚇得發呆，這一陣我眼未盯住那些袋子，若有人經過取了去，我就交不出賬了。於是急忙去樹下找，還好，還好﹗仍在那裏。我小心翼翼地一隻一隻拉開來數，三隻如數不缺，心裏的石頭落下來了，就拿到池水裏洗，洗好一隻就放到身後，等我洗完站起來一看身後只有二隻，我嚇得呆若木雞﹗一個男場員來池中挑水立刻就看出我出了事，他問我說︰”你洗的塑料袋被人偷走了吧？我剛才還看見一個人匆匆地過去。”我沒作聲，好不容易調到這裏，沒幾天竹椅被竊，如今叫我洗袋子又被偷去一隻。眼看幹部肯定不要我再看守……對我來說真是大禍臨頭般地難受。這時只有心中默禱，但毫無信心。憂慮的是怎樣向老王交代？老王豈不要向幹部匯報？
　　正在這時，一位管理全蠶種場的壯年女場員經過，她和她丈夫既能幹又很同情憐愛我們老弱的場員，我就將此事告訴她，並請求她將二隻袋子代我去交給老王，丟失一隻的錢由我賠還。她接過袋子，口裏連說︰”唉﹗你明知這裏是強盜窩，怎麼還不小心﹗”我只有禱告，”主啊﹗若再將我調回犯人堆裏，我就不能靜心守望與您親近﹗”這是我最捨不得離開那裏的主要原因。主應允了我的祈求，奇妙的事發生了，過了一天，那位可愛的女總管大聲向我喊叫︰”眼鏡﹗你怎麼這樣糊塗？老王說他本來就是交給你二隻，你怎麼說丟失了一隻？好啦﹗放心吧﹗沒事啦﹗”我心不住感謝神，若不是先前在樹下，一隻一隻數清是三隻，老王交給我的時候也說明是三隻，可能我會以為自己是糊塗。但怎麼老王竟說是二隻呢？這是神作的，事情雖小，卻大大增加了我的信心，乾枯的心靈漸漸甦醒了。

他再次領我經過死蔭的幽谷

　　在勞改農場裏許多婦女都沒有文化，所以每次寫各人改造總結時，幹部指定我替老弱組寫。由她們口述我筆錄，整個女隊除我一個是基督徒外，還有一個基督徒。她是農村婦女，很忠誠愛主。平時我倆不敢接近，怕人家扣帽子說我們是”反革命串連”，後因替她寫總結與她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。我們彼此勸勉，我告訴她當為萬民祈禱，她感到擴大了禱告的範圍，靈裏很喜樂。但那種權勢下每次相聚都很戰兢，怕惹出大禍。想不到她因膽怯給惡者留了地步。她可能害怕我會說出來，越想越怕，就去自首，向政府認罪，說對我說了反動迷信的話。頓時烏雲密布，小組長正因為我沒有多多將家裏的食物送給她（農場多是送禮受賄的風氣），懷恨在心，趁機發動全組，大張聲勢對我進行揭發批鬥，逼我寫檢查，眼看我逃不了再次加刑，我從她們批鬥我的話中，聽出那基督徒只坦白了她對我說的話，卻沒有提我講的話。晚上從批鬥會回來心情沉重，心裏發昏，不知如何寫檢查，也不知如何禱告，次日大雪紛飛，我一面掃廊下的雪，一面感到自己如處在冰窖。恰好女指導員走過來，我就問她︰”小組要我寫檢查但我並沒有與她說過反動話，我怎樣寫呢？”她說︰”你沒有就說沒有，只將說過的檢查，認識錯誤就行。”神藉著她的話開啟了我的心，決定不向她們說屬靈的事，只照實說那基督徒是很忠誠愛國。但從她的話音裏我聽出她未放棄信仰（這也是她自己承認的），就這樣將檢查交了上去。
　　感謝主，當時似乎是全場震動的大事，組長發動全組向我猛擊，神卻感動幹部的心，不再追究這事。我因主恩重新打開已理好的行李，口唱頌歌，安然等候釋放我的日子來到。原來我已準備她們來搜查我的住處，也整理好行李。因明知必不能再在蠶種場看門了，誰知神卻使這場臨到我的災禍如煙消雲散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