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獻
”所以弟兄們，我以神的慈悲勸你們，將身體獻上，當作活祭，是聖潔的，是神所喜悅的；你們如此事奉乃是理所當然的。”（羅12︰1）
在我念大學的第二年，我妹妹剛考上醫學院。有一位有名的趙世光牧師從上海來杭州領奮興會。那位領我信主的吳太太拉了我母親、妹妹和我去教會聽他講道。他講的是馬利亞打破玉瓶膏耶穌，我並不受感動，末了他說︰”凡願意奉獻自己，專心以祈禱傳道為事的，請站起來。“我想萬萬不能奉獻，一奉獻就等於將自己送給了主，今後不再由得自己作主了，誰願意一生祈禱傳道，過那麼枯燥乏味的生活呀﹗但不好了，我看到坐在我面前的妹妹站起來了，她信主不久，就願意奉獻，我是經歷了多少神蹟奇事蒙大恩的人，又是教會裏青年團契的團長，怎么好意思落在她後面？只得也站起來，阿喲﹗更糟。牧師又說︰”請願意奉獻的人走到講臺前來，我為你們祈禱。”妹妹走上去了，我怎麼辦呢？只有萬分勉強，無可奈何地慢慢跟了上去。正像那個被人抓住勉強他背主十字架的西門一樣。我奉獻是不得已的，但卻是慎重的，因我知道奉獻不是開玩笑，一獻永獻,不能收回。
回到家裏我問妹妹︰”你怎麼那樣輕易地就肯將自己奉獻給主呢？”她回答我的一句話是我一生也忘不了的，她說︰”姐姐，如果主耶穌是假的，我們何必信他呢？如果他是真的，我們為甚麼不捨得將自己獻給他呢？”是的，這話引起我深思。
蒙召
”這豈是受銀子、衣裳、買橄欖園、葡萄園、牛羊、僕婢的時候呢？”（王下5︰26）
當我不得己奉獻後，唯一的盼望就是神不選召我，因我聽屬靈的長輩們說，必須清楚蒙召才可出來作傳道，奉獻是你給神，選召是他要揀選使用你。我想最好是神不要我，那我不就可作我自己要作的事了麼，寧可帶職服事主，或作一個牧師太太，總比終身專以祈禱傳道、那麼枯燥乏味好得多。反正我從來沒聽到過神的聲音，他呼召我我也不知道，甚至我想即使他真呼召我，我也假裝聽不見，那時在我愚昧無知的心裏，感到最可怕的事就是要我撇下世上的一切，去作傳道。然而神的呼召卻清楚地臨到了我。一九四九年正是我大學畢業的那年，杭州即將解放，父親從故鄉打來電報，要我們立即回老家，他已將他的四姨太和他的子女送去定海，準備等我們回去一起去定海，因他最疼愛四姨太生的小兒子，其次就是我和妹妹。媽媽帶了我們姐妹倆並外婆，表弟妹們遵命回到故鄉，但神奇妙地攔阻父親，不容他將我們帶走，使母親與他鬧意見，他為我們耽延多日，捨不得丟下我們，又不能說服媽媽跟他走。後來連他自己都幾乎走不成，搭不上最後一班去定海的輪船。他當機立斷，叫我們退避到山區家庵裏，他自己就留守城裏，等待逃離大陸的機會，當時我們滿臉流淚與父親分別（此別就成了永別）。回到童年生活過的山區裏，正是桃紅柳綠的春天。我和妹妹天天帶些書本走到山林深處去遊玩。坐在小溪旁望著潺潺的流水，傾聽樹枝上悅耳的鳥啼，心裏不禁自語︰”我要一生在此﹗”故鄉的景色太迷人了，我準備搭葡萄棚，蓋雞舍，在山區裏過一輩子清閑美好的生活，還可在鄉下小學裏教教書也不錯。次日早晨，我有點不舒服，就坐在床上看聖經，恰巧看到列王記下五章，乃縵大將軍大麻瘋得潔淨的事，我很熟悉，只是看到末了第26節︰”這豈是受銀子、衣裳、買橄欖園、葡萄園、牛羊、僕婢的時候呢？”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動，特別”時候”二字向我顯大，就如同給了我猛力的當頭一棒，使我從昏沉中甦醒︰這是甚麼時候了？是主已在門口即將到來的時候，敵基督的勢力已臨到大陸，我還想在鄉下過世外桃園的生活，這作的是甚麼夢？我心裏很明白，這節聖經就是神給我的呼召，我已清楚蒙召，無可推諉了。但過了一天，我又找到藉口，想推辭不作傳道。當時是春天，故鄉盛產美味的楊梅，水蜜桃，都是我最愛吃的水果，而且只要花一塊銀圓，就能買到一只乳豬（農民為怕軍隊搶劫，就廉價出賣），老家的女僕阿七姐，最拿手做菜，做點心，她用乳豬和面粉作的點心，好吃得真如人所說︰”連舌頭都要咽下去﹗”
我一邊享受美味，一邊心裏想，我自幼吃的是山珍海味，尚且胃口不好，吃不下飯，身體一直很虛弱。若作了傳道，過憑信心生活，哪有好東西吃呀？我見到過教會女傳道吃的飯菜，想起就感到可怕﹗只有一碗蔬菜，一碗清湯，要我一口飯也咽不下去，豈非活不成？”主啊﹗不是我不願順服，而是我身體不許可我作傳道呀﹗”神實在是鑒察我們心思意念的神。第二天我舊病大發，一早就嘔吐不止，隔幾分鐘就翻來覆去地嘔吐，來勢兇兇，嘔光了胃裏的食物，就嘔出綠色的胃膽水，再這樣嘔下去，只有吐血送命了。我望著滿桌的水果糕點，裏面直打惡心。我對主說︰”我懂了，如今我能活著，能享受美味，全是您賜給我的恩典。我若不順服您的旨意，不肯作傳道，那您將恩典收回，我就落到原來可憐的狀況︰要死死不得，要活活不成，整天想自殺的地步，如今我懂了，甘心順服了﹗”嘔吐也就止住，很快恢復健康。後來收到杭州來信，得知解放後情況尚安定，我和妹妹就先返杭，母親準備過些日子再出來。
上山
”耶和華說，我的意念非同你們的意念，我的道路非同你們的道路。天怎樣高過地，照樣我的道路高過你們的道路，我的意念高過你們的意念。”（賽55︰8/9）
自我清楚蒙召後，就考慮上哪裏去受主造就，擺在我面前有兩個地方，一個就是杭州天風山恩典院，另一個是上海靈修院。山上是剛開辦的，在解放那年主僕張伯伯在杭州領奮興會，聖靈感動許多青年奉獻為主作工，當時神指示主僕華東神家可以正式開工。開頭山上只有主僕和兩個老姐妹，並四、五個上山受造就的人。山上設備簡陋，沒有電燈、自來水，只有菜油燈。水是從半山挑上來的，所以寶貴的很。每人每天限用一熱水瓶水，喝用都在內，生活很艱苦。到山上來的人每人每月交三斗米，粗菜淡飯，有時甚至有飯無菜。看看院內負責人主僕張伯伯，言語粗俗，氣貌不揚，聽說他過去是商人，並無高深的學問，也未進過神學，只不過跟過宋尚節博士。山上的課本除聖經外，並無其他。清晨四點半起床，各人到室外山谷或空曠之處單獨祈禱，早飯後聚在一起查經（二章聖經對照而讀，以經解經，是神指示宋氏的一種讀經方法，山上稱作”轉輪子”）下午是逐卷查經，晚上有共同守望，為全地靈魂，及眾教會祈禱。後來山上人數增加，就設立守望樓，由弟兄姐妹輪流進去作晝夜不歇息的禱告。”耶路撒冷啊我在你城上設立守望的，他們晝夜必不靜默，呼籲耶和華的，你們不要歇息，也不要使他歇息，直等他建立耶路撒冷，使耶路撒冷在地上，成為可讚美的。”（賽62︰6/7）
那時我想既已清楚蒙召，總要進一個中國最好的神學院，學到些原文希臘文，及自己喜好的音樂鋼琴等，作一個出色的傳道人。豈可到那荒僻的山上（那時我妹妹已經上了山），那裏既無神學教授，更學不到外文、音樂，終日過著那似尼姑、和尚般枯寂的生活，伴著那盞淒涼的菜油燈。多麼可怕沒有前途啊﹗我衷心向往的是上海靈修院，其中有德高望重的賈玉銘老院長，院址又處在上海大都市，我知道許多大學生奉獻後，都在那裏讀神學，我也見到過幾位靈修院的男女學生，個個都是風度高雅，我真是滿心要到那裏去受造就。
雖然我內心強烈地想進靈修院而怕去山上，但我對神總算還有一點敬畏的心，不敢任意而行。我祈禱說︰”主啊﹗我向您求一個憑據，我寫信給上海靈修院賈院長，他若在一個月內給我回信，答應我進靈修院，那就是您的旨意要我去靈修院，若他在一個月內不給我回信，那就是您的旨意要我去山上。”（當時剛解放擺在我面前只有這二處讀聖經的地方）其實按理賈院長不會不歡迎青年愛主的大學生進他的靈修院，他不可能一個月不回信給我。上海杭州郵件隔日就收到，何況不久前他來杭州領奮興會時，曾見到我們這些浙大信主的學生，為我們舉手祝禱，求主興起我們為主作工，但怪事﹗我天天盼他回信，他的信就是遲遲不來。一個月過去了，我還賴在山下不肯上山，忽然一天傍晚主僕張伯伯來到我處（當時我寄居在一個小教堂裏），他嚴厲地命令我︰”快跟我上山，你既已清楚蒙召，還耽延到甚麼時候？”我只好匆匆地帶了些日用品跟他一起走。上山時，他在前我在後，我一面走，一面淌眼淚，好像一匹野驢硬被人牽上了山，開始走上一條與我本性的喜好完全相反的道路。到山上後沒二、三天就收到上海賈院長歡迎我進靈修院的來信。原來因他到外地去領會，才這麼久給我回信。我望著它，只好嘆氣。那時我一切只憑眼見，憑頭腦，不明白神的旨意遠超我的意念，敬畏順從他的人，才是有福的。